C₆₀是笼形分子

【蝉鸣飞鸟24h/all涛】再闻海声

21:00


预警:角色ooc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社会环境为庆国,三观不一致




或许是要感谢这次出差的。

 

要不然,沈杰不会有勇气踏足这片阔别了十三年的故乡。

他坐在屋里,能感受到从窗外涌进的海风,裹着来自海面的温润咸湿的水汽,一如记忆里的味道。

 

风肆意地抚过沈杰面庞。

 

他看着窗户,好像能看到一大片海被装进了窗子中,泛着鳞鳞波光,反射着日光,荡漾一段残破的回忆。

 

沈杰伸手在空气中虚握了一下。

“沈总当真是老了,竟也学会了怀念。”陪着他一起静默的薛珅开了口,润朗的声音也带上了淡淡的沧桑,这是岁月这把坚硬的刻刀,给他留下的伤痕。

“说老到不至于……但二十多年也就过去了。”沈杰回头,看向薛珅的目光中多了分追忆。

 

他点上一支烟,光影晃晕了他脸上的细纹,烟雾缭绕之间,他的轮廓被虚化,薛珅看他,感觉一切又好似回到了少年。

少年的时候,就那么忽忽忙忙的,随随便便定下了一辈子。


“二十多年过去了,现在还留在开沛市发展的,也就剩下我了,”薛珅也点起烟,将一句话在嘴中咀嚼了几遍,“我们几个,混得最好的还是你,你人在柯城,名声却在开沛市也震天响,多少人求着要见上你一面。”

沈杰微微一笑,牙齿不似常人般整齐,倒像是鲨鱼一般尖锐到可怕;“薛处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?不如说与沈某听听?”

“沈总的麻烦恐怕才更多吧?好多决定性文件都批不下来,上上下下的关系都需要打点,您的生意,在这里是举步维艰啊。”

“说笑了,这点麻烦算不得什么,总比顶头上司不断刁难人好,”沈杰取出两只高脚杯,各倒了半杯红酒“这边的生意,承蒙薛处照顾了。”

“多大点事,沈总客气了。”

“…赵怀真这边我会注意的。”

薛珅和沈杰对视一笑,手中的高脚杯相碰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“哦对了,你看看我这记性,明天同学聚会,您和您内人可万万不敢缺席啊!”临走前,薛珅还不忘“好心”地留下一个提示。

这场同学聚会他去不去无所谓,重要的是他的“内人”必须到场。

 

沈杰抿了口红酒,只觉得满嘴苦涩,他哪有什么内人,但凡了解他的都知道,他至今未婚,身边连个常伴Omega都没有。

薛珅指的“内人”,无疑就是张涛。

 

张涛……

张涛死了,死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——至少,他沈杰不知道。

沈杰是怨薛珅的,如果不是他两次都没有对张涛施以援手,张涛就不会死。

 

薛珅这个忙,他本不想帮。虽然沈杰明白,处在那个职业,张涛的死是既定的。而且处在那个位置,薛珅有太多身不由己。

 

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怨薛珅。

其实,沈杰必须以开沛市为跳板,才能将公司往海外发展。他旗下产业虽多,但绝太多数处在内陆,与海外联系不紧密。

 

目前经济膨胀,公司发展陷入瓶颈,往海外发展或许可以寻得新的生机,因此,他需要薛珅的人际关系。

他已经连张涛都失去了,张涛用命为他保下来的东西,他绝对不能失去。

 



“你说,让我带走张涛?”

“抱歉,我不久前订了婚,要是在这时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Omega,你让他们怎么看待我?你让市长怎么看待我?”

“再说,我就算我把张涛带回来,他心还是向着你的,他还是会回到你身旁,我做再多的努力又有什么用?我既得不到他,又得不到利,我图什么?”

原来有时候,爱在利益面前,真得可以一文不值。

他可以不帮薛珅,但他不能放弃张涛的心血,正是盯准这一点,薛珅才敢在今天敲开他的门。


车内空间狭小,烟味、威士忌味、伏特加味交织在一起,两人的距离不断接近,气氛逐渐旖旎。

“你有什么愿望?”

“嗯,让我想想……有了,我希望我能再看一次大海!”

可是,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。

 

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大海了。

 


他和张涛第一次相见,并不是在尖子班。

那天风卷残云,海上不断翻腾起浪花,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,这种天气,最适合发生一些狗血的故事。

沈杰从来不认为这种虚幻飘渺的事会发生在天才身上。

 

他穿着皮夹克,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,大摇大摆地在海滩上闲逛。

沈杰是逃课出来的,他厌倦了老师的讲课声,甚至厌恶到难以入睡,就学着陈希翻墙逃课。他不喜欢去网吧,也不想回家,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就上了海滩,沿着海岸线向天的尽头走去。

今天是工作日,沙滩上人很少。风很大,吹得沈杰眼睛都睁不开。

 

远处有五六个人围在一起,能隐隐约约听到几句恶毒的脏话——这绝对又是哪家大少爷看不惯谁带头来收拾这人了,开沛市的角落里,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。

沈杰看不下去这种人欺人的场景,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那群人,努力不让他们发现。

 

为首的一人下半身泡在海里,他的手不断往下按,平静的海面上扩散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,被他按住的人不断挣扎着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沈杰皱眉,这是当地有名的刺头,仗着自己父亲是赵怀真,经常行凶作恶。

“不就是一个平民Omega吗?有什么高傲的?能让我赵仁看上是你的荣幸,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往老子床上爬!要不是现在Omega数量少,你以为老子能看上你?”

那人手下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,失去生息般漂了起来。
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沈杰冷声发问。

赵仁收了手,油腻的语调夹杂着红茶味向他袭来:“沈少爷!不知道您要来,小的有失远迎啊!”

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渍,向着沈杰摊了摊手,“如你所见,我们什么也没干。不过只是一个Omega冲撞了我,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
浓烈的威士忌香以沈杰为中心扩散开,带着昂扬的战意,在场几人都是Alpha。在顶级Alpha的压迫下,他们都僵住了身子。

但小弟也没愣住多久,就一同朝沈杰冲去,场面很快就混乱起来。

沈杰左手接过直冲面门的拳头,右手卡住上臂,一个过肩摔撂倒一人,同时侧身一闪,拳风擦着他的脸颊而过,随后拦腰抱住此人,横向甩飞出去,砸在赶来的人身上。

“你们立马离开,否则别怪我不客气。”沈杰利落地踢倒最后一个人。

“你敢对我动手,我爸是不会放过你的!我爸可是赵怀真!”

沙哑的声音险些被赵仁鬼哭狼嚎的惨叫盖过。

 

借着缝隙,沈杰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赵仁被人踩在脚底,一把尖刀直指他的脉搏。赵仁两脚乱蹬,双手死死撼住那人的脚,企图掀翻他。

那人脸色苍白,衣服也破破烂烂的,纤细但充满力量的腰肢暴露在空气中。他浅色的裤子上沾满了血迹,血液随着海水沿小腿缓缓流出。

最可恨的是,他脸上有两道刀痕,伤口边缘被泡到发白。

他的目光向沈杰投来,一双圆溜溜的眼中写满了对他的感激——这是他与张涛第一次对视。

“这群畜生!”沈杰骂道,掏出手机拔打了110,三言两语便交代清楚了事情发展。

“你真可笑,在沈家面前,他赵怀真算什么菜!”沈杰嗤笑,鄙夷地踹了踹摊在地上的赵仁。

张涛把刀扔在一边,抬眸对沈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:“谢谢你!”

他的眼睛会笑,沈杰想。

 

那人有一对俏皮的虎牙,微笑时都会探出唇缝。

“没事儿,举手之劳而已,不必在意。”沈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,细沙随着他的动作落下

“你没受伤吧?”那人有些不安,手指不断绞动衣物。

沈杰摆手,他捕捉到远处传来警笛的呜咽,这代表他该撤了,沈杰挥着手离开,却隐约听见一句:“其实报警也没有用啊…”

走出近四百米后,他终于回头看了一眼。

 

望着那身穿深色制服的人,沈杰眼中萌生了一种渴望。

沈家只有他一个独子,他肩负着全家的希望。所有人都希望沈杰能够继承公司,带领沈家,让沈家的地位再上一层楼。

 

但沈杰却一直想走一条离经叛道之路,他自小就想要当一名公务员,为世界惩恶扬善。

 

身为一个大家族的孩子,他见惯了那些虚伪的善意和利益场上的黑暗,他厌恶这一切,他想追求一个与之相反的生活,他想做个好人。

沈笙硬生生掐断了他这个念头,他明确表示过,他不会支持沈杰上警校。

…………

 

梦醒了

回想起来,他对这段记忆竟然记得那么清晰,就连张涛的细微表情他都历历在目。

这是他人生中见过的唯一一双会笑的眼睛。

“你喜欢海风咸咸的气息……”

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,扰乱了沈杰的思想。

 

他接起电话。

“小杰啊,”熟悉到令人生厌的声音传来,沈杰烦躁地揉了揉眉心,“你说你回开沛市了也不跟爸爸说一声,我还是看电视才知道你到开沛了。”

“你想干什么。”沈杰直截了当地问,他可不想与这个老家伙过多纠缠。

“你说我们父子这么多年没见了,一起吃个饭,叙叙旧吧,”对面人局促地笑了笑,“自打你上了大学,我们连电话都很少通了。最近一次还是在你接手沈家的时候。父子相见只能在电视上,这是件多么痛心的事啊!”

“别跟我打感情牌,我说过,接手沈家后,我们两个就没有关系了。”

十三年前,一场突如袭来的经济危机袭卷了整个庆国,打得沈笙措手不及。由于没有合理的方案去应对这次危机,沈家走上了下坡路,沈笙在公司中的地位受到质疑,公司隐隐有分裂之势,沈家急需一位新的领导人,急需一个新的政策去挽救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。

远在柯城的沈杰迅速成为公司舆论的中心。

他忘不了沈笙那一通长达四小时的电话,那一声一声恳切的乞求。


“儿呀,我这一辈子没求过一个人,我求你救救叔叔公司吧!沈家只有你一个独苗了。”

“这是我最后一次以父之名来让你做事了!救救公司吧,就算看在我们这二十七年的父子情吧!”

哀苦的诉求让沈杰开始不知所措,尽管他知道沈笙是舍不下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愿屈身于平民之流,可沈杰还是动摇了。

 

就在那段时日,他学会了抽烟,一根接一根。

最后,沈杰还是选择了继承家业,不过,他也要求沈笙做了一些事:

 

“我答应接手公司,但从今往后,你无权插手我的任何决定。我会把公司迁出开沛,而你必须留在开沛市,我会保你今后在那里衣食无忧。也不要再提我们之间的父子情,你已经用尽了最后的情谊。”

其实真正决定让他接手公司的,不是沈笙低三下四的恳求,而是张涛那番话。

“你也看到了,在任何行业上都会有黑色的痕迹,哪怕是你一直追求的。做你想做的,剩下的,我来替你做。我会一直追随着你。”

也对,有了张涛,他做什么都好。

张涛眼神坚定,沈杰直直望向他的双目。窗外阴云密布,电光纵横,雷声轰鸣,大雨倾盆而下,洗刷着城市表面的尘埃。

这里是庆国,在这里,恶意肆意生长,原则只掌控在当权者手中,作为庆国首都中长大的孩子,他们内心很清楚,哪怕是他们所追求的“善”,也会剥夺不少无辜之人的生命。

在沈笙一番请求下,沈杰还是答应见他一面,但他也撂下狠话:“沈笙,我告诉你,如果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,别怪我连开沛市都让你呆不下去。”

门被轻轻扣响,沈杰皱眉道:“进。”

“老板,沈笙那边有情况,今天早上他见了赵怀真父子,下午三点左右,只有赵怀真出来。”


进门的是沈杰的心腹:孟宇。他曾经是张涛的副手,也是张涛的死侍,自张涛死后,他便接过了张涛的担子。

“你认为,他们想干什么?”沈杰眼神微凝。

“需要……”孟宇伸出手比了个十宇。

“不,你先去查一下最近谁去见了沈笙,还有,我电话号码被泄露了,去处理这件事,”沈杰迈开长腿出门,孟宇始终落他一米,不紧不慢地跟在沈杰身后,“开车去怀柔酒馆。”

车只是普通的轿车,停在停车场的角落毫不起眼。

“有人监视我们?”

“这个酒店隔音不好,刚刚有人从你屋出来进了隔壁屋。”

“嗯,没人看见你吧。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干得不错。”

沈杰露出一个肯定的微笑,牵动了眼角的细纹:“孟宇,你觉得,我能活着离开开沛吗?”

孟宇不语,只是低头开车。

“如果我没能生还,你是不是就没能完成你最后的任务?”沈杰残忍地笑着,透过后视镜,他满意地看到孟宇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。

不能只有他一人时刻铭记着张涛的死亡,他的小涛应当被所有人铭记。


“老板,我的任务是:阻止您死于他人之手,而您的其他,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,”孟宇不卑不亢开口,“我的生命是老大给的,他是我的神明。”


而信徒,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神。


看着孟宇虔诚的神色,沈杰有些恍惚。

 

…………


“大家好!我叫张涛!请大家多多关照!”充满活力的声音钻进了沈杰的耳朵,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新同学,被那灿烂的笑容晃了心神。

距离海滩那一事已经过了一个月,这个Omega也渐渐淡出了他的记忆。他是平民Omoga,他是沈家Alpha大少爷,他们本该再无交集。


在庆国,Omega是受到特殊保护的,一般家庭中的Omega都需要进入特殊的学校。

 

但他却敢以Omegar的身份踏入这个全由Alpha组成的尖子班,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平民。果不其然,张涛脖子上带着一个抑制环。

 

整个尖子班罕见地陷入了一种激动的情绪中。


他看着张涛走到姜凡身边坐下,向自己投来一个善意的微笑。

张涛长得很乖巧,眉毛与常人不同,不是细长一条,而是两团黑色,一双浅黑色的眼睛,眼角下垂,脸上带点婴儿肥。笑时显唇薄,不笑时唇自然嘟起,整个人像极了一只萨摩耶。


“shift”和“6”不绝于耳,但不似嗡叫的蚊子一般烦人,少年润朗的嗓声反而成为助眠的白噪音,那节课,沈杰睡得很好。

沈杰发现,他总能和其他人相处得很好。

“同桌~”张涛甜甜地叫,拿出物理练习册指着其中一道题,讨好地笑着。


沈杰撑着头,旁观这一切。

他看到姜凡无奈地叹了口气,开口道:“你读一遍题目。”

张涛顺从地读了一遍,偏着头满怀希冀地看着姜凡: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答案不就出来了吗?”

沈杰失笑,要姜凡这块木头开窍,还是太勉强了。他看着张涛像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,不禁弯了眉眼。

“Shift!好同桌,你能不能详细地讲一讲啊?”张涛双手合十举过头顶。


姜凡扶额,凑近张涛,拿笔在他的练习册上留下一条辅助线。但刚开口,张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往姜凡嘴中塞了什么,快到沈杰都没反应过来。

沈杰觉得张涛就像一只偷了腥的北极狐,捕猎时的状态傻到可爱。

姜凡品了品口中之物,良久,他才抬手揉了揉张涛微卷的头发。


“涛涛,你给姜凡吃了什么,我也想要。”陈希扔下手中的言情小说,自觉地蹭了上来。

 

张涛摊开手,几粒棕色的活梅糖静静躺在手心:“话梅糖啦,我还挺喜欢这个味道呢!”

肖帮一直动着的笔顿了一下,回头欲想说些什么,但还是止住了话头。

张涛手心的糖被他分给了众人,陈希有,肖帮有,就连今天没来的薛珅也有一颗。沈杰攥紧手中的糖,内心五味杂陈。

缘分开始在一节晚自习。

尖子班向来对利用晚自习时间学习嗤之以鼻。尽管如此,张涛依然会抓住这些许时间去追上他们这些尖子生。

那天,教室仅余他们两个人,残阳铺在身上,暖暖的。

沈杰睡不着,张涛笔尖滑过纸张的声音吵得他心烦。

 

他长久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,然后张涛的笔停了下来,椅子被很轻地推开,布料摩擦过桌面,轻柔地好似微风抚过海面。

张涛慢慢走到他跟前,在他桌子上放了什么,沈杰猛得伸手,擒住张涛刚收回的手。沈杰抬头,看见了张涛脸上尴尬的微笑。

“抱歉,吵醒你了。”张涛擦了擦鼻子,有些自责。

沈杰瞥见桌上的信,瞬间明白了什么。

“报恩止于此了张涛,”沈杰甩开张涛的手,“我并不是有意去救你的,只是我那天手痒,想打架了而已。”

张涛摇头,“我并不是有意来找你的,我是靠自己努力考上尖子班的,为了逃出一个既定的命运。”

“而且你刚刚说的话,我不信。”

“爱信不信。”沈杰左手一摆,高傲地抬起头。

“我相信你的本质,凭我的直觉。”

沈杰展齿一笑,露出尖锐的鲨鱼牙:“沈老板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好人呢?”

“不,你和他,他们并不一样,”张涛弯了眉眼,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,“我对这一点,深信不疑。”

在张涛温柔的目光中,沈杰觉得他的一切都无处循行。

 

他不爽地眯起眼,跟春张涛来到他的位置上。

"反正你写字的声音吵得我也睡不着,倒不如我帮你一把,你写完了,我也能安稳地睡个好觉。"他记得他是这么说得。

 

沈杰坐在姜凡座位上,看张涛奋笔疾书。他标红的题目不少,但沈杰还是看见他做对了几道题——这对于从普通班升上来的学生已经很不错了。江老师专门为尖子班编的题目,难度系数赶超竞赛题。

"这直题需要用到三角函数,是一种比较复杂的变形。"

"这直题要用求导公式。"

"这一题……”

……


撑着头看着张涛收好练习册,沈杰忍不住挑了挑眉:"你很聪明,但是你的知识点掌握得很不熟练,就算是一些初中的知识,你使用起来也并不顺手。"

"嗯,谢谢指点。"

"你不是出身于普通家庭吧?"

"也不算是吧,"张清不自在的摸了摸颈上的抑制环,"我对信息素的反应很迟顿,一般Alpha的信息素对我没什么影响。"

确实,沈杰点头,离开了姜凡的座位。他回头,见张涛灿然一笑,阳光懒懒地打在眼上,有些刺眼。

张涛总有一种吸引着周围人的能力,薛珅的笑容因着他变得真诚,姜凡眼中的坚冰看向他也会融化,陈希的注意力不再只停留在小说和魔方上,肖帮的乐曲开始有了主角,谢宇的骄傲在他面前一再放低。

而他的梦中,也多了一只萨摩耶。

"喂沈杰!你干什么去啦!"张涛撩起短袖下摆擦了擦汗水,盛夏的风夹杂着暖意,吹得人脸红,空调嗡嗡作响,十六度的低温都带不走空气中的燥热。

沈杰趴在桌上装睡,不予理会。但瞒不住张涛,他拉起沈杰就往医务室跑:"你又去找人打架了!别想反驳,你一定受伤了!"

小腿上的痛感让沈杰难以迈步,短裤短袖遮掩不住几处乌青,张涛眼尖,总能及时发现这些痕迹,态度强硬地带他去医务室。 

 

分明是不起眼的小伤,在张涛眼中,就会变得很严重。 


酒精挥发带来一丝凉意,沈杰思考着他和张涛的关系,难道仅仅止于救命恩人吗?

从教室到医务室,这一条路上,他们的情谊潜滋暗长。

他是被家族排挤的独狼,孤独地游荡在荒原上,白色的萨摩耶悄然来到他身边,带着太阳的温度,怜惜地后舔着他身上的伤口。

 

独狼习惯了孤独,却依然渴望着拥有一个家。

即便是北冰洋,也会迎来生机勃勃的夏天。

 

………………

 

"老板,怀柔酒店到了。"

整理好情绪,沈杰在孟宇的陪同下来到怀柔酒店正门口。沈笙和赵仁已经在门口等待很久了,看到他来,沈笙立马迎了上去。

"小杰!"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激动,"好久不见!这次点得都是你喜欢的菜。"

沈杰连正眼都不愿给沈笙,自顾自地向前走。

"小沈总真是好大的面子!沈总在这里等你这么长时间你就这般趾高气扬。 "此刻已到了包间,赵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。

“沈氏只有沈总一位总裁,并无大小之分,还清您注意用词。 "孟宇不卑不亢地开口,声音没一丝起伏。

"你什么身份!敢在这种场面说话,只不过是一条走狗而已!"赵仁怒而拍桌,恶狠狠地瞪着孟宇。

孟宇并未多言,敛眸站在沈杰身后。

 

沈杰率先落座,撑头欣赏着这场闹剧。见孟宇被羞辱,他也没有出言撑场子,只是招了招手让其他人入座——这场交易里,他有绝对的话语权。

赵仁和沈笙坐在沈杰左侧,孟宇则一直站在他身后。

"趁没开饭前,有什么事摊开了说。食不言,是我的规矩。"

"只是吃个饭而已啦,哪有什么弯弯绕绕……"沈笙语音末落,一支笔就钉在了沈笙面前。孟宇向后退了几步,立在一旁。

"说。"

"…这个,你看啊小杰,你和小仁也是从小就相识吧?小仁家庭这两天遇到点困难,也失了业,不如你在公司找个适合他的职位,怎么样?"

"啊……"沈杰语气上扬,"能在沈氏集团上班,说出去脸上也有光,我记得赵仁以前是做警察的吧?"

在高三,沈杰还是选择上了J校,张涛也跟着他来柯城上大学。意想不到的是,他们在柯城遇到了同校的赵仁。鉴于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,沈杰也没把赵仁放在心上,也就随他而去了。

直到GA联考时。

沈杰的成绩毫无疑问是一定能进,只是他等了好久,也没等来通知。张涛多方打听,才得到一个让人恼怒的消息——沈杰让人顶替了。

沈杰自从上了J校就与沈笙断开了联系,当然也断开了经济支持,整个大学所需要的费用全是靠他的奖学金和打工赚来的工资。在外人看来,他就是个没见识没地位的穷小子。

若放在平时,沈杰也只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,见惯了这些,也不觉得惊奇。可是这是GA联考,通过这次考试的才是JC,沈杰一直追求的职业。

在这般正义的岗位上也裹挨着黑暗,沈杰就像被冷水浇了身,深身发冷。他开始怀疑自己所追求的目标,对前路充满迷茫。

"那就先停下,我们可以先开个书店,或者是咖啡馆。我们可以坐下来,仔细想,想明白了,再继续往下走。"

"如果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呢?"沈杰痛苦地捂住脸。

"不,你可以的,"张涛蹲下身抚他的肩头,一双眼睛平视着他,"我相信你。"

他拿开沈杰捂住脸的双手,轻柔地吻上他的眼睛,慢慢移到嘴唇,轻轻贴上去,一呼一息之间,近乎虔诚。

"更何况,你还有我呢。”

从这夜之后,沈杰和张涛开始筹划着开一家咖啡店。

刚开始还有模有样的,沈杰这个店长长得很帅,本身就是典型的活招牌。更何况庆国对平民开放的咖啡馆少又少,像这种公平对待任何人的店更是少见,再加上张涛的手艺也很好,很快,他们就拥有一大批忠诚的顾客。

总有人看不惯他们。


"我要得是卡布奇诺,为什么上得是冰美式!"一个塑料杯砸在吧台上。

 

"抱歉客人,"沈杰不说地皱了皱眉,尽量礼貌地回答了他,"但这并不是我们店的咖啡,我们店一般不支持外派,店内咖啡也只用陶瓷杯盛装。"

"这塑料杯是我自带的,我习惯用这个杯子喝!我现在只问你,为什么给我的是冰美式!"

"请问您的序号是多少,我可以查讯交易记录,"沈杰眯起眼,狠戾地说, "我希望您不是来闹事儿的。"

"谁管你的什么序号!我告诉你,小爷是不是来闹事儿的大家说的算!" 他扭过头,面对店里的顾客,"我是在闹事儿吗?"

"他是不是赵仁的小弟啊……"

"就是那个抢占别人店铺的赵JG对吗?"

"是的。 "

"那怎么办?"

"惹不起就顺着人家意思来呗。"

恶魔停止低吟,给出确切的回答:"不是!"

后厨的张涛探出头,冷冷地看着这一切。

"你这店我看上了,要么你把你店获利的三分之二上交给我,要么我们一起去找仁哥,那个时候你就死定了!我给你一天思考时间,明天我再来找你。"

他留下这么一句话,转身离去。

"你先看着店,我去买些方糖,库存不可多了。"张涛收拾了一备,戴上口罩,现在是柳絮飘扬的时节,张涛不愿意吸入柳絮,出行都载着口罩。

沈杰点头,他在思考明天该怎么办。赵仁父亲近些年官职提高,赵仁也开始飘了。

换在之前,他还可以仗着自己的背景压一压他,这次,恐怕要用些手段了。

不过那人也没再来过,后继几天都风平浪静的,没有波澜。沈杰听说那人好像那天回去后从立交桥上摔下夹,被车撞了一下,再没醒过来。

 

将这事说与张涛听,张涛也只是笑,感叹恶人有恶报。

咖啡店总共开了两年,沈杰也见惯了一些事,倒也想明白了,与其去追寻一个毫无公平的真相,不如守着这个咖啡馆,至少能一直看到张涛。

但沈笙一个电话彻底断送了他这个念想。


"做你想做的,剩下的我替你做,追求你所追求的,剩下的路我帮你走。"张涛笑着戴上白手套,拿起手中的水果刀削起了苹果。

 

………………

沈杰不自觉地笑了笑,调笑着赵仁"不如派你来当我家门口的保安吧?说不定当着当着,我就有不少免费的安保人员呢。"

"你!"

沈杰淡定地起身,自高而下审视着这两人。他不想把张涛的死亡归结为这两人的错,但是没有这二人的话,张涛或许就不会死。

转身离开包间,沈杰打了个手势,孟宇点点头,转身消失在某个角落里。而沈杰则自驾回到了宾馆。

夜已深,霓虹灯照亮了一片海面,星星点点的灯光装扮着海面。

沈杰张开双手,再用力握紧,他这双手,流不住流水,挽不回流年。一步又一步,走到今天,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。

谁都知道,沈杰是媒体上光鲜亮丽的"沈总",干干净净。但谁也不知道,张涛是沈杰专属的白手套,一切黑暗均由张涛经手。

当沈杰在镜头中笑意盈盈时,张涛必定是冷着脸抹去身上不小心沾着的血液。

他们没有结婚,甚至连永久标记都没有。

他们的爱,不是发生在地下停车场狭窄的车里,就是普通宾馆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房间中,一年里也见不得有几次可以这般温存的时候。

但他们一如既往的恩爱。

这一切一直到五年前那场意外,曳然而止。

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,孟宇敲开了他公寓的门,抱着张涛的Gu灰,眼泪纵流。


沈杰将公司总部搬迁到柯城的过程十分艰辛,几位元老怎么不同意这次迁移。

"柯城在内陆,距离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较远,在这里投资高新技术产业,不会因地方先进而无出路,前景一片光明。"

"小沈总,你毕竟不是专业的,"元老看了一眼正在上茶的张涛,努了努嘴, "你的商业经验只不过是买一些廉价的鸡鸭而已,迁移公司这事,就算了。"

"小杰啊,玉好也要打磨,不然就是石头罢了。"他接过张涛的茶一饮而尽。

沈杰左手转着茶杯笑,"前辈,那你说说,在开沛市我们还有什么发展前景?内陆与外海联系并不紧密,受到经济危机的波及较小,适合我们现在的发展。"

"那以后不还是要往海外发展?"

他只是舍不得在开沛市的舒适而已,他的权力,他的地位。

 

离了开沛市,这些东西他将会全部失去。

 

沈杰低头喝茶,却看见张涛低垂的眼角,也许是沈杰的目光太过直白,向来擅长茶道的张涛一下失了手,指甲浸入到茶水中,他也没有注意恭敬地端给元老。

沈杰觉得不值,那个人这般直白地辱骂张涛,但他还要为他上茶,他眼眸一冷,厉声道:"你也可以选择像沈笙一样选择留在开沛市,当然,我不会为你提供任何帮助。”

"这场谈话已经没有任何继续下去的必要了,你请回吧。"

元老愤恨地离开。

奇怪的是,这位顽固派没活着离开柯城。那些把沈杰骂得狗血喷头的元老,没一个活着回到开沛。少了几个顽固派,公司搬迁异常顺利。

“你干的?”沈杰看着正在沏茶的张涛。"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?"

“知道。"

"这件事,我自有打算,你为什么要插手!你知不知道这会害死你!如果…如果…"

如果没了你,我该怎么办?

张涛把茶杯一扔,步步逼近沈杰,将他困于自己与沙发之间:"你的打算?你的打算是什么!沈杰,我他妈跟着你跟了十年,你以为我不了解你?!如果我不插手这事,你就会回到开沛!回到你责尽心思逃出的地方!回到你最厌恶的地方!我不自能看着你做出这么多努力,最后又回到原点!"

"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,就已经无法改变了,沈杰。"张涛悲凉地笑。


"不,还能改变,"沈杰认真地看着张涛,"以后我做这些事,你来接手公司。"

张涛摇头:"不,你接手公司,你从小受到这方面的教育,你比我更擅长管理公司,再说,你和一个死侍抢活干,你有几分胜算?"

"你是!"沈杰瞳孔猛然收缩,死侍,庆国一种特殊的工作。他们是一群只会听令主人毫无理智,只会Sha人的疯子,他们就是刀,刀尖只会朝向主人所指的方向。

死侍需要从小习武,五岁就要开始学习各种害人手段,他们不必拥有太多知识,能够认请目标,顺利完成任务就行。

他们活下去,就是为了完成主人一个一个的任务。

张涛捂上了他的嘴:"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家世吗?我十四岁时杀了培养我的人,后来被国主大人收养,开始了学习之路。你小时候问过我为什么追不上你,我现在回答,我在十四岁之前,从来没有学过正常东西。"

"沈杰,你比我更有原则,只有你你才能够带领他们更好的走下去。"

"你才是应该走在阳光下的人。"

沈杰推开张涛:"我一直知道你并非普通人,但从未想过你与国主有关系,我这座庙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。"

“你走吧。"

沈态眼中的驱逐明显至极,张涛也不迟疑,抬脚离开这间出租屋。

如果不让你离开,你跟在我身边,也只会成为众矢目标被人伤害。我害怕那时,我救不了你。

如果我不离开,我做的事一旦牵连上你,会断送你的前程,那个时候,我又能做些什么?

"哎,听说了吗?老大身边有一只鸭,后来因为什么事,被赶走了。”

"为什么呀?"

"谁知道。"

后来这两人被开除了。

沈杰某天晚上没有将车停在公司大楼下,而是随处找了个地下停车场。

不多时,就有人扣动车窗,熟悉的伏特加味探进来,他摇下车窗,张涛对着他来了一个媚笑。

"沈总,打不打算发展一个长期情人?时间不固定。"

换来的是沈杰一个热烈的吻。

 

………………

冷意突袭,顺着他的脖子向下爬。沈杰猛得惊醒,望着窗外的暮色,他有一阵恍惚。自己怎么,越睡越长了。

他没顾上收拾自己的形象,就按照薛珅发的地址赶了过去。

他推开包间门,包间内立即发出一阵掌声。

"沈总来了!"

起哄的最厉害的还是陈希,二十多年未见,他还染着红发,但他已经成为了名满天下的作家了。

 

薛珅揽着姜凡的肩,笑着看向他身后。

"张涛没跟着来吗?"谢宇摇了摇红酒杯,眼神扫过沈杰。

"肖帮不也没来吗?"沈杰摊了摊手,"没人在乎他吗?"

"沈大总是没看过新闻吧,"谢宇翻了个白眼,"肖大天才早就葬身火海之中了。" 

他当然知道,并且,沈杰也亲手进了他一程。

肖帮来找过他一次,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。

"我知道,张涛不是什么白茉莉,你也别和我扯谎话,对于张涛的本质,我很了解,我只问你,我能在哪里找到他。"


沈杰看着他的眼,眸子中全是坚定。

"夜来香,好一朵夜来香,"沈杰摆出了他经典的笑容,"你要知道,这一去要面对最坏的结果。"

 

…………


气氛一下子沉默,沈杰也没绕圈子,事实脱口而出:"张涛不在了。"

薛珅完美的表情出现一条裂缝,上身紧紧绷起,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。 

 

陈希眼神瞬间狠厉,像是一只雄狮结束沉眠。谢宇手中的酒杯滑落滚落在地,姜凡卸下眼镜,揉了揉手腕。

"那年夏天,你是怎么答应的!你说你会保护张涛一辈子的!"陈希率先忍不住,哑着声问道,"沈杰,你TM就是个混蛋!"

 

…………

高三毕业,他们结伴去往北冰洋。

在俄罗斯的边境线上有微绿的苔藓,海风冷冷,夜晚降临,繁星点点,弯月如钩。

就是这个夜晚,沈杰向张涛表白,伏特加融入威士忌,热烈似火,与这个夏季十分相配。

辛辣,苦涩,后劲十足,这也是他们的爱情。

没有人开口,他们都清楚,张涛是藏在他们年少时的一个美梦,美梦又怎么会长存,这一群天才怎么会被梦困住。

那份喜欢,早被岁月磨淡,可这份死讯还是唤起了他们心中的悲痛。

这次聚会,因为这个消息,没了应有的热闹。

陷入宾馆柔软的大床里,室内铺洒着暖黄色的灯光,唯独落下了一个角落,而那个角落似乎站着张涛。

他看着沈杰,一双眸中含着泪光:"什么时候,能再次站在阳光下呢?"

沈杰不知道。

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
他痛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。

"啊,我忘了,庆国,怎么可能会有太阳呢?"

庆国的水,怎么可能是水,那是一潭墨,黑得叫人绝望。" 

"你回来了?”脸上湿湿的,沈杰的眼泪忍不住流下。

“不,没有,我只是来看看你。”

“小涛,别恨我,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。”

“你为什么要坚持呢?”他没有走上前安慰沈杰,只能呆呆站在原地。

“我想,你为我做了这么多,我这么轻易地走了,对不起你做得这一切,”沈杰想起身,却站不起来,“可我真的坚持不住了……

“无论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,我都会等着你的。”

张涛笑了,隔空描摹着他的一切。

 

“对了,我还没亲口告诉你我的遗愿呢。”

“我想和你共葬在这片海中。”

他的身形淡去,消失不见。

沈杰释然一笑,或许这也是弥补了他的遗憾吧——他没有目睹爱人的死亡,等他再见到张涛时,只剩下一盒念想了。

这时,孟宇从窗户上翻了进来,打了个手势:“老板,事情做完了,连带着薛处那事。”

“阿宇,你过来,”沈杰手指动了动,艰难地爬起身,“走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
白沙仍如当初一般细腻柔软,沈杰身穿皮夹克在海岸边漫步。夏天很热,即使在海边,也能感到热浪浪液。

“今天是我和张涛相遇的第二十三周年,”沈杰找到一处沙滩躺下,起伏的海浪拍打着他的鞋底,“倘若我走了,就把我和他共同倾倒在这片海中吧。”

“就在这里。”

湛蓝的旷野,在海平面渴望满月,粉刷海洋蓝的季节。

找不到人陪我看海。

睡意越来越大,他终究是睡了过去。

 

这一觉,再也不会结束。

两盒白灰共同创进开沛市的大海中。孟宇呆呆地望着远方,一步步走进深海中。

海浪阵阵,凄美地呼唤着未归人。

他们会在地狱相见,笑着拥吻在一走起,一同堕入十八层地狱——他们用十世的折磨,换来一世残存的爱念。

多么希望,地狱也能有一片蔚蓝的大海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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